第四十六章_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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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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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多病而心机深沉帝王的勃勃野心,只能靠血与刃来填满。

  琯朗那戎部的书并不多,书籍极老旧,用手轻轻一碰几乎能碎在手中,显然平时疏于养护,却用贵重的书匣装着,每一本都拿杏黄锦缎包裹着。

  这样的书恐怕遍寻戎地二十九部都难寻几本,且大部分并不是汉文,或汉戎两字编撰,李成绮看得极费力,却仍看得心惊。

  书中内容与其说是术法,倒不如说是仪式,原始、古老、野蛮,翻起书页时李成绮似乎能闻到其中透出的血腥气,确如琯朗所言,如此阴毒手段,纵得一时圆满,终究反噬自身。

  朝中不是没有会戎语的学士,然而书中所载不能轻易示人,况且是李成绮这样的身份。

  满空来小心翼翼地站在桌边喂鸟,他显然是第一次干这件事,手指微微颤着。

  玄凤见人下菜碟,对李成绮尚算老实,见这宫人眼生,又一脸的小心谨慎,当下作起妖来,啾啾叫着往人头顶上扑。

  满空来被吓了一跳,不敢阻拦,一动不动地站着。

  李成绮听玄凤得意洋洋地叫,偏头却见满空来取代了玄凤脚下踩着的那根杆的位置,满空来看小皇帝回头。

  一时之间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脸色先是通红,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唰地白了。

  李成绮敲了敲竹管笔。

  玄凤缩瑟了一下,往满空来的头发里藏了藏。

  “过来。”

  满空来顶着鸟过去,伸手轻轻地把鸟拿下来,双手捧着送到李成绮面前。

  李成绮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好些人在他面前小心谨慎,诚惶诚恐,却唯独没有满空来这样的,好像下一秒李成绮就能杀了他似的。

  惧到了骨子里。

  李成绮将书往满空来那边推了推,“可看得懂吗?”

  满空来没想到是这么个差事,捧着鸟上前一步,低下头看了两眼,朝皇帝点点头。

  玄凤不耐烦在他手中,扇着翅膀飞了出去。

  李成绮偏头问道:“会写字吗?”

  这个字值得当然是汉字,满空来亦点头。

  李成绮将笔递给他。

  满空来愣了愣,抬头近乎于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成绮。

  李成绮疑惑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笔,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满空来接过笔,他动作小心极了,仿佛怕将这支普普通通的竹管笔弄坏似的。

  小宫人为满空来铺好纸。

  满空来曲着腰,以这个李成绮看着都觉得不舒服的姿势伏在桌前抄写。

  他身份实在低微,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若李成绮无言在先,他什么都不能做。

  李成绮以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道:“坐下抄。”

  这青年人眼中的愕然与喜悦清晰可见,满空来总能给李成绮一种错觉,一种他时时刻刻非常,非常感激你,你能随着自己心中所想,肆无忌惮地对他做任何事的错觉。

  只要给他一点点好,甚至连好都不能算的东西,就能让他为你心甘情愿地去死。

  这感觉无疑能满足人心底那些说不出的阴暗欲望。

  李成绮随手拿起一本由汉文撰写的书看。

  但太可惜了。

  李成绮从来不缺为他而死的人。

  “你很怕孤?”皇帝随口问道,好像这只是一个不用深思,不用细思的问题。

  满空来跪坐的身体一僵,他先是下意识地点头,而后猛地反应过来,拼命摇头。

  他胆子小的简直像是见到狼的兔子,这种镌刻不灭的恐惧令李成绮连逗弄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李成绮翻过下一页,“为何?”他问。

  长乐宫的偏殿无疑是安静的。

  风吹动用以装饰的纱帘,将光影切成一片片,落到擦得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满空来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那一瞬间的眼神何其仓皇无措,几乎在下一刻便看向李成绮,生怕皇帝不快。

  李成绮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可恐惧却仿佛生了根,让他不能动弹。

  他想起那个晚上,从天边燃起来得,比太阳还要绚烂的火光,足以融化冰雪,催生冰原上的花草。

  平日总是白茫茫的,颜色寡淡无味的雪地,在那天被两种颜色染得艳丽,像是花,却不是花,满空来从未在荒原中见过那么艳丽的花。

  在雪地上泼墨一般绽开的是,人血。

  满空来眼中的惊惧无法掩饰。

  他颤抖地拿起笔,落笔却稳,写出来的字一板一眼,虽不好看,但很规整。

  李成绮看见这笔字突然觉得很一言难尽。

  人有的事情做得到,人有的事情做不到。李成绮自己宽慰自己。

  满空来写完,跪在李成绮面前,双手将纸奉上。

  李成绮接过,扫过满空来所写,“奴年幼时部族覆灭,被昆悦部抓住做了奴隶,如此数年,朝廷大军一日忽至,奴见到了朝廷大军之威,今日见陛下,仍觉震悚。”

  浓烈的血腥味与烧焦的肉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你经历过兰居之役?”

  满空来垂首。

  李成绮将纸扔到桌上,眼中似有审视。

  那是他登基之后的第四年,朝中对改革阻力愈大,内有朝臣窥权,外有强国环伺,还有西边,万俟澜陈兵数十万,于周虎视眈眈。

  李成绮知道,这场仗要打,并且必须是一场毋庸置疑的大胜。

  他需要一场大胜,让边境安宁,让朝中反对之人闭嘴,让觊觎周朝者死心。

  兰居一战,大获全胜。

  那年冬日,李成绮拖着病躯,亲自至边境。

  呼声万岁,如山崩。

  那一战昆悦部族灭,战况惨重李成绮不是不知,若满空来当真亲历了兰居一战,深恐周朝不是不可能。

  满空来低着头,一动不动。

  “继续写吧。”李成绮移开了目光。

  满空来拿起笔,继续抄写。

  他轻轻地,颤抖地深吸一口气,这时候方意识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在漫天冰雪中,他被冻得四肢几乎麻痹,却还是拼尽全是最后的气力,跟着那辆看起来最最温暖的马车。

  但他很快被护卫抓住了,护卫惊愕于他湛蓝的眼睛,争论着他到底是不是头长着人样的狼崽子。

  他面色发青发紫,在大雪中接近断气,突然那辆被皮毛包裹起来的马车上有人下来了,风雪太大,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记得那是个很温和悦耳的声音,那个声音说:“陛下想见他。”

  他手中死死地抓着一把断刃,断刃上黏着血冰,差点冻在他手上。

  断刃被护卫扯了下来,他像只幼犬似的,被拽着后颈,扔到马车上。

  车内的热气让他恍惚。

  恍惚是春天到了。

  他呆呆愣愣地觉得那些死人和硝烟都是梦。

  春天来了。

  车内燃着暖意融融,又尊贵得不可攀附的香气,他吃力地抬起头。

  他对上一双眼睛。

  一双仿佛裹挟着冰雪,甚至比冰雪更为冷淡的眼睛,他被这双漆黑的眼睛冻得瑟瑟发抖,可下一刻那双眼睛的主人便笑了,眉眼弯弯,一点红痣若隐若现。

  这双眼睛的主人实在漂亮,比满空来见过最美丽的花都明艳。

  他偏头,与身边的身长玉立的高挑青年笑着说了几句话,满空来耳边隆隆,什么都没听清。

  满空来想,他一定是死了,不然怎么会见到这样冷艳逼人又高高在上的人呢?

  满空来握紧了竹管笔,须臾后又松开,安静地撰录书写。

  “孤不想喝。”他听见李成绮说。

  满空来悄悄抬眼,看向李成绮的方向。

  李成绮趴在桌子上,却还不老实,垂下的发尾随着他的小动作摇摇晃晃,他下巴抵着桌子,这样看起来脸比以往圆了不少,有点少年人的稚气,“孤病都好了。”他苦着脸同谢明月讨价还价。

  “臣早上还听见陛下咳嗽了。”谢明月不为所动,他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放到李成绮面前,“陛下,良药苦口。”

  李成绮苦着脸看那碗药。

  他表现得如此天真,和方才冷漠迫人的帝王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今日最后一碗。”谢明月道。

  “最后一碗?”

  谢明月点头。

  李成绮被苦药熏得神智都要尽失,他端起药碗,一仰头,咕嘟咕嘟将一碗药喝了大半。

  几滴药液蹭在他殷红的嘴唇上。

  谢明月取了手帕,给他拭了拭唇角。

  李成绮虽然觉得不那么合适,但也由着他去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一个凉凉的小玩意被送到了口中。

  甜,但不如桂花糖那样甜,口感甜中带凉,十分清爽干净,还微微有股茶香。

  “太医院做的。”谢明月道。

  李成绮含在口中,“还有吗?”

  “一日一粒。”谢先生回答。

  李成绮含糊道:“孤知道国库里钱不多,但应该还没少到连孤吃药都不够的地步。”话音未落,又被贴着嘴角送了一粒糖。

  李成绮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活像一只刚刚吃过饭餮足舒适,正欲舔毛的小狐狸。

  一颗糖不够,两颗便心满意足。

  满空来压下了满心震惊。

  很难想象,周朝的皇帝,名义上至高无上的天子,竟然如此好满足。

  不同与他先前所见的那个男人,那位多病而心机深沉帝王的勃勃野心,只能靠血与刃来填满。

  满空来挺直腰背,专心致志地抄书。

  谢明月进来时便看见满空来跪坐在皇帝旁边抄书,腰背挺得极直,愈发像一株将欲盛放的寒梅。

  谢明月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他拿出一封奏折,递给李成绮,道:“是王爷向陛下请安的奏折,王爷还在奏折中问,明日想要入宫拜谒陛下,不知陛下可允准吗?”

  李成绮扫了一眼就还给谢明月了,内容同谢明月说的无甚差别,他有点奇怪道:“自然允准。”

  这点事有什么非得告诉他的必要吗?

  还是说谢明月看他太闲了,想给他找点事情做?

  谢明月又道:“陛下,王爷为皇室贵胄,身份贵重,陛下可要亲自回言?”

  李成绮刚拿起满空来抄完的纸,随意道:“先生拿朱笔回便是了。”

  谢明月点头,道:“是。”

  ……

  太后寝宫内,宫人伏身在地,瑟瑟发抖,对着那眉宇扬起的着华贵宫装女子颤声道:“娘娘,奴婢无能,陛下一整日都同谢太傅在一处,奴婢实在无法当着谢太傅的面请陛下来……”

  话音未落,一盏茶从上面重重摔下!

  热水四溅,落在人身上竟起了一层白烟。

  那宫人裸露在外的手被热水烫得通红滚烫,内里想必更加骇人,她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有,一语不发地跪在地上叩头。

  靖尔阳坐在下首的位置,劝道:“娘娘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靖嘉玉冷笑道:“瞧瞧,这便是哀家生养的好儿子,与外人沆瀣一气,欺负起自家人了。”

  靖嘉玉却道:“娘娘,陛下的孝心您是知道的,您是陛下的生身母亲,又陪着陛下受了这么多的苦,说句不敬的话,若是没有娘娘,怎会有今日的陛下?”他压低了声音,“陛下对您是孝顺的,若非有人离间骨肉,陛下怎么会不见您派去的宫人?”

  这个里间骨肉的人是谁,他们都清楚的很。

  靖尔阳站起来,过去为太后斟茶,双手捧着递过去,继续道:“眼下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奸臣必受诛,您何必为了个将死之人生气呢?”

  靖嘉玉接过茶,犹觉得不解气,但这次却并没有直接摔在地上,而是啜饮了一小口,看着对自己赔笑的靖尔阳勉强道:“好茶。”

  靖尔阳登时笑逐颜开,道:“这是王爷赠的,是今年新摘的石岩白,拢共得了不到七两,尽数送到您这来了。”

  李旒对于他们一家的用心,连靖嘉玉自持是太后都觉得受宠若惊。

  李愔不过是个无权无势,还未亲政的小皇帝,怎么就这样得李旒青睐?

  她点点头,道:“王爷太有心,哀家都有些受之有愧了。”

  靖尔阳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受之有愧的。”

  他表面平静,内里却还是着急。

  连太后的人都进到不了李成绮面前说句话,他又有什么办法?

  这迎接的事摆明是做不成了。

  靖尔阳本想小皇帝亲自出宫迎接,好处却全算在自己身上,做个人情,权当是对李旒这么多恩惠的投桃报李。

  不曾想李旒回来,莫说是出城迎接,便是连宫宴都没有,他面上亦觉得没有光彩,生怕李旒看轻他办事的能力。

  ……

  呈上去的奏折已被快马加鞭地发回。

  李旒打开奏折。

  洋洋洒洒千余言,其后只朱批照准二字。

  这是谢明月的字。

  堂而皇之地,耀武扬威地落在奏折上。

  落在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臣可否入宫觐见这行字之前。

  李旒面无表情地合上奏折。

  作者有话说:

  接不上的话看一下上一章哈,我增加了两千字(已经买过的宝贝刷新一下就好,不用额外付点数。)

  非常感谢宝贝们的关心和提前的生日祝福,啾咪,嘿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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