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_我是弱受,我装的[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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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淳乐水做了一个梦,从他穿越之初,他一直在系统的引导下,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看待贱受和宋含章的过去。

  他怒其不争,除了那张脸他感受不到宋含章任何的人格魅力,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贱受将自己置于如此卑微不堪的境地也不远放下。

  直到他在梦里以贱受的第一视角将他们的过去都经历了一遍。

  淳乐水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在父亲意外丧生后被宋时清接回家,第一次见面时宋含章站在院子里浇花,阳光落在他身上松散的白衬衫上,他在宋时清的介绍里对淳乐水伸出手,表情淡淡的,但并不排斥他的到来。

  离开熟悉的环境孤身一人来到宋家,淳乐水对面前看似不好相处的宋含章有些紧张,他的手尚未完全抬起,便被没什么耐心的宋含章抓过去握了一下。

  宋含章说:“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宽厚干燥的掌心贴着他掌心,沐浴在阳光中的宋含章虽然神色冷淡,但仍让淳乐水心跳漏了一拍。

  但他不敢应好,宋含章已经松开手转身扶着宋时清,和宋时清说话时他表情多了起来,淳乐水呆呆看着,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想要自己也能被他那样温柔对待。

  宋含章比淳乐水大三岁,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只比淳乐水高一个年纪,转学过去的第一天,淳乐水就因为宋家养子的身份成为同学们讨论的对象。在豪门,“养子”不过是很多私生子的一块众人心知肚明的遮羞布,不明真相的众人猜什么的都有。

  是宋含章到班级门口找他,轻飘飘扫了眼他们班上三两成群凑在一起私语的同学,随意地丢下一句放学一起回家就离开。

  但他的出现制止了其他人对自己的非议。

  在宋家长大的几年里,宋含章并没有对淳乐水表现得太亲近,他好像天生就比较冷漠,在家里也没什么话,问得最多的就是“外公呢”。

  他从来没有主动对淳乐水表达过关心,也没有问过他住在这里习惯不习惯,他只是在宋时清和许清商量把哪间房间腾出来给淳乐水做舞蹈室时随口提了句负一层的空房间,也只是在简闻逗弄他的时候拍开他的手让简闻别打淳乐水的主意,或者只是在不和他一起回家前用短信知会一声。

  于是渐渐的,淳乐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将目光从宋含章身上移开。

  他们一直保持着一个不算太亲近,但还比较和谐的距离。

  直到经过那晚,两人的关系破裂到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宋含章对他再无好感,恶语相向冷眼相对。

  淳乐水想要解释,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日记上对宋含章的点点情愫全部都被暴露在阳光下。

  宋含章那双眼睛像是寒冬腊月的凌冽寒风,刺得淳乐水生疼。

  但他们还是结婚了,淳乐水既期待又忐忑地和宋含章结婚了,他以为愿意结婚的宋含章至少是可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但新婚当夜,还没等他彻底开口,宋含章就一边冷声质问这是不是就是他想要的,一边把他压在床上。

  和被下药那晚宋含章急切但温存的动作相比,这天晚上淳乐水除了疼痛以外什么都没感受到,身上痛,心里也痛,被第二天刺目的阳光晃醒,除了一地狼藉的衣物外,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宋含章的身影。

  他连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都不给淳乐水,就展开了对他将自己拖下深渊的报复。

  面对宋时清的询问,淳乐水说不出一个宋含章的不好,他能理解宋含章,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这样对待自己,只是因为他误会了自己。

  只要能解开误会,就好了。

  但宋含章久不归家,淳乐水没有机会。

  他只能看着宋含章身边情人不断,在外公面前不断地替他遮掩,他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没有底线,但每次难过的时候他都能想到宋含章在阳光下伸向他的手。

  他本性不是这样。

  淳乐水心底的声音总是这样提醒着他。

  直到他看到宋含章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像向日葵一样灿烂。他看到他们两凑在一起相对而笑,看到宋含章因为对方的一条信息或者电话露出惬意的笑容,看到宋含章笑着轻揉对方的头顶。

  宋南风忌日时宋含章心情低落淳乐水自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惹他不快,却不小心听到他和别人打电话让对方陪他去个地方,他开门而出擦过淳乐水时连余光都吝啬于在他身上停留。

  宋含章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连宋时清都觉得他变得开朗起来,淳乐水意识到,宋含章爱上了那个像向日葵一样的男生。

  他一点一点的改变,都是因为对方。

  包括他心平气和地对淳乐水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他不想再纠结,只希望淳乐水可以和他离婚。

  他听着宋含章不带有任何情绪的话,想要再次解释,宋含章却让他不要提了。

  当时淳乐水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头顶烈日灼眼,耳边蝉鸣聒噪,马路上热气蒸腾,路过的行人汗流浃背,但他却浑身冰凉。

  他身后是一家医院,淳乐水刚从里面出来,接到宋含章电话前刚刚确诊了急性白血病。

  医生说他的病情已经到了一个很严重的地步,需要立即接受治疗,淳乐水连去和宋含章办离婚手续的时间都没有,化疗痛得他想死,但他不想死,他想等病情稳定下来找个时间和宋含章好好聊一聊,就算离婚,就算宋含章永远不会爱上他,他也不希望自己被永远误会下去。

  他总会听到其他病人或者家属小声议论自己,可怜他,说这么严重的病身边连个照顾和陪伴的人都没有。

  淳乐水当然也想有,但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世界里只有一个格外不待见他的宋含章。

  因为一直拖延离婚,宋含章对他的态度更差了,甚至在淳乐水直言自己得了白血病时发出一声嗤笑。

  他说淳乐水你贱不贱啊,为了不离婚,这种借口也能说得出来。

  从淳乐水给他“下药”开始,他就再也无法信任他了。

  淳乐水挂掉电话后呆坐在长椅上,有些崩溃地捂住脸,一个小皮球滚到他脚边,小女孩怯生生地叫着哥哥,问他生病是不是很痛。

  “抱歉,我可能有点多管闲事。”另外一道男声响在耳边,一包面巾纸递到淳乐水眼前,他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明媚的笑脸,“要擦一下脸吗?”

  是那个改变了宋含章的男生。

  没等淳乐水回话,他的电话响起,淳乐水一眼便看到来电人是宋含章。

  男生把纸巾塞进淳乐水手里,就在旁边一边丢着小皮球和小女孩玩,一边接通电话。

  纸巾被淳乐水捏变了形,他听到宋含章说要过来找他。他慌乱起身,眼神阵阵犯晕,男生匆忙挂掉电话扶住他,问他是不是要回病房,要送他回去。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淳乐水声音哽咽,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后面的话,“你男朋友不是要来找你吗?”

  男生闻言有些诧异,笑着随口解释:“普通朋友啦。”

  他的笑容几乎晃花了淳乐水的眼,男生不顾他的反对坚持要送他回病房,再后来淳乐水站在窗边看到楼下匆匆赶来的宋含章,他仿佛以为对方是生了什么病,神色是淳乐水从没见过的担忧和紧张。

  如果他抬头往楼上看一眼,就会发现面色苍白的淳乐水,但宋含章没有,他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男生身上。

  淳乐水目送他们越走越远,突然呛咳着吐出一口血,他捂着喉管蹲下,一边咳一边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淳乐水好羡慕那个男生,那么爱笑,那么开朗,他一定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人爱。

  他突然发现他短暂的人生里全都是遗憾,因为执意于宋含章,所以他什么都没有。

  如果,淳乐水想,如果有下辈子他希望自己不要再遇到宋含章,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希望自己不要爱上宋含章。

  他也想要做一个洒脱率性的人。

  “小淳?”

  “乐水?”

  隐隐约约的呼喊在耳畔响起,伴随着仪器滴滴滴平缓且规律的声音,淳乐水睁开眼睛,目光在床边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最外侧站在墙边不敢上前的宋含章脸上。

  宋含章的面容既憔悴又狼狈,脸颊和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双眼满是血丝,眼眶通红地盯着淳乐水。

  两人隔空对望,谁也没说话。

  淳乐水在看到宋含章的那一瞬呼吸不由自主颤了一下,他移开眼睛本能地向楚林寻求慰藉,楚林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从他睁眼便问他情况。

  听着他的连声关心,淳乐水憋着嘴叫了声师哥。

  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滚出,伸手抱住楚林的脖子,一边哭一边迭声叫着师哥。

  楚林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里,他鼻子有些发酸,俯身任由他抱着,不断安抚着他:“我在,别怕。”

  淳乐水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师哥。”

  他还沉浸在梦中贱受绝望痛苦又悔恨的情绪中,就好像那个孤单接受治疗,被别人可怜,永远看着宋含章背影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不,那就是他。

  那个永远都等不到宋含章回头的人,那个偷偷注视着宋含章的人,就是他。

  他死后绑定了系统,从系统口中得知了他们所处的世界规则,他痛苦的短暂人生不过是作者塑造宋含章这个角色时轻描淡写的两句设定。

  系统给了他两个可以改变命运的选择,让宋含章爱上他,从此开启新的人生;重走剧情,结束后获得崭新的开始。

  即使淳乐水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说配角,但对他来说他的所有经历都是真实的,他对宋含章的爱也是真实的,他就是一个真实的人,他没有办法在得知这件事后立即性情大变,并对宋含章不屑一顾。

  他不想重来,因为重来注定是重蹈覆辙。

  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宋含章。

  所以淳乐水让系统帮他清空了记忆,然后系统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向清空记忆后宛如一张白纸的淳乐水讲述贱受和宋含章的故事。

  所以淳乐水没有过去也对过去并不好奇,因为那并不是一段好的回忆,他遵循着心底的本能,成为了开朗率性又爱笑的人。

  他在楚林身上感受到了曾经没有感受过的关怀和温情,于是他缠着楚林想要在他身上汲取更多。

  他不会再爱上宋含章,于是他的视野开阔了许多,他感受到了朋友的可贵,他重拾了喜爱的舞蹈,不再因为寄人篱下而小心翼翼反而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

  如果淳乐水的人生是一出黑暗中的舞剧,以前在舞台上唯一被他追逐的那束光里站的是宋含章,那彻底舍弃掉过去重新来过之后,和宋含章那束单一的光相比,舞台下才处处都是光亮。

  灵魂深处对于宋含章最后一点眷恋,也在淳乐水以第三者的视角彻底想通和宋含章说开后消失殆尽。

  理论上是这样,可梦里人实在是太悲伤,那股笼罩在他心上的灰色情绪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心脏,让他不能呼吸。

  甚至看到宋含章那张脸,都会让他感到心痛。

  他只能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去拥抱楚林,试图从他身上感受到梦里他不曾拥有的温暖。

  “小淳,你别怕,骨髓库已经在帮你配型了,有合适的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楚林帮他擦掉脸上的眼泪,“你就配合治疗,肯定能好的,好吗?”

  最后询问的两个字,他声音虽然放得很轻,但不难听到其中颤抖。

  楚林已经从姜不厌那里知道了淳乐水不愿意治疗的事情:“为什么要放弃呢,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师哥……”看着他眼中的痛苦,淳乐水除了叫他什么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小淳,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打赌你输了吗?”楚林问他。

  山鬼复试时淳乐水和楚林互相打赌对方会获得这个角色,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楚林失去了角色赢了赌约,但当时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让淳乐水履行什么承诺。

  淳乐水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一眨眼便有泪水从眼角滚落,顺着脸侧消失在发从中。

  “师哥,对不起。”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楚林动作轻柔地帮他擦了下眼角。

  他的手有点抖,淳乐水好难过:“对不起。”

  他现在已经明确知道不会再有所谓的二周目,因为这一次就是他第二次经历这些,结束之后他是可以百分百脱离这个身份获得新生的。

  这也就代表,他可能不会再有和楚林重逢的机会了。

  他获得自由的代价,是楚林要面临失去他这个朋友的痛苦。

  淳乐水觉得自己好自私好残忍,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讲的那篇小说吗,里面的那个a。”淳乐水轻声,“你说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坚定自己的选择,选你最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也会坚持我的选择。”

  在他将视线从宋含章脸上移开后,他便再也没有看过宋含章一眼。

  所有人都围在淳乐水床边,关心着他,劝着他。

  只有宋含章远远站在人群外,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淳乐水,却始终不敢上前。

  他害怕。

  他害怕他过去还没牵到淳乐水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会直直从空中坠落。

  他害怕重要的人再次离开他。

  仿佛只要他不靠近,一切让他恐惧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即使他听到淳乐水要放弃治疗,即使他听到淳乐水期待着死神的到来。

  于是他就像一尊雕塑一般,站在墙边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敢眨,因为他害怕他一眨眼,床上的淳乐水就会再次闭上眼睛。

  他身上的衣服还满是血迹,他虚弱到脸和嘴唇白成一片,他不断地流眼泪,哭得宋含章觉得好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仿佛是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伤害到淳乐水,才导致他如此悲伤。

  最后病房里为什么只剩下他和淳乐水两个人,宋含章并不知道,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走到床边,每一步后面都像是追着千斤的重量。

  淳乐水的胸膛仍然起伏着,他还有呼吸,他还活着。

  像是感受到他的存在或者视线,淳乐水缓缓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度,墨一样黑的眼珠是他脸上除了白以外唯一的颜色。

  他看着宋含章没有出声,呼吸面罩上凝成的水雾挡住了他下半张脸。

  他甚至连在心里想点什么的力气都没有,就睁着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宋含章。

  宋含章垂着眼,同样没有说话。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病房门外传进来,有人在哭,但是谁在哭全完不在屋里两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过了许久,淳乐水才说:“我有点困,你没话说就出去。”

  他说着想要闭上眼睛,宋含章的声带像是在粗粝的沙地上磨过,哑的:“不要睡。”淳乐水又睁开眼,他情绪平复下来,现在面对宋含章也平静下来:“你这个要求对病人来说,有点过分。”

  两人互相看着,宋含章说:“别睡。”

  然后他听到淳乐水心里很轻很轻,长长地叹了一声。

  宋含章这副模样和梦里截然相反,淳乐水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他也怪可怜的。

  他这个人就是比较容易心软。

  “那你要说什么?”他轻声问。

  宋含章静了半天,才道:“你是淳乐水吗?”

  淳乐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咧开嘴笑起来:“我不是谁是?”

  “那你的……”宋含章在淳乐水疲惫的神色中顿了顿,才问道,“……结局是什么?”

  淳乐水微微睁了睁眼。

  “我能听到……”宋含章道,“你的心里话。我知道我们都是书里的角色,你以前也并不是真的爱我,你接近我是因为你有任务,你现在任务完成了吗?完成后你的结局又是什么?”

  淳乐水打量了宋含章片刻:“你不惊讶吗?”

  宋含章摇头:“我们都是真实的。”

  “我的结局……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宋含章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对不起。”他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道歉,但是我觉得我好想做错了很多。”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们都会有新生活的。”

  淳乐水再次闭上眼睛,四周静悄悄的,他双目紧闭的样子和梦里他死在自己怀里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宋含章呼吸一窒:“淳乐水。”

  “还没死……”淳乐水疲惫道,“我真的很想休息。”

  “我喜欢你。”

  蓦然听见这句话,濒死的淳乐水都硬生生把自己从逐渐混沌的意识中拉扯出来,睁眼看向宋含章。

  宋含章仍然是之前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的模样没有变。

  这一幕大概是他在梦里无比奢求的一幕,能在死前再看宋含章一眼,虽然眼前的宋含章和梦里的宋含章有着很大的差别。

  看着他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淳乐水莫名信了他的话。

  曾经或者说上辈子梦寐以求的告别,听在心里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觉得宋含章有点可怜。

  他抬起手,宋含章握住。

  淳乐水仔细感受了下,还是初见时温暖干燥的掌心。

  淳乐水笑了下,释然道:“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淳乐水的葬礼又是在一个雨天。

  和春天绵密的细雨相比,夏天的雨来得急且猛,打在伞面上劈啪作响,像是天然的爆竹。

  参加他葬礼的人并不是很多,都是和他关系亲近的人,在场也没有人哭,因为淳乐水在遗嘱中说希望大家可以笑着参加他的葬礼,死亡,是一件他等待了很久的事情,他很高兴,希望大家也可以为他感到高兴。

  因为他这个不合理的要求,就算所有人都憋红的眼眶,也只会背过身去擦眼泪。

  大家笑不出来,只能尽量不哭。

  他还要求大家不要长时间在他墓碑前逗留,因为死掉的人就成了过去,沉浸于悲伤不利于早日迎接新生活。

  总之把早就把他的葬礼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家沉默着来又无声地离开,最后只有宋含章一个人站在墓碑前。

  他一身黑衣,没有说话,也没有打伞,就是站着,任由急雨落在脸上,湿透了他身上的衣服。

  “宋含章,不是叫你不要在我墓碑前长时间逗留吗?”

  宋含章恍然侧目,身边除了簌簌雨帘,什么都没有。

  天已经黑了,路边路灯接连亮起,宋含章转身离开。

  许叔和徐姨早一步回家,宋含章回来时家里还亮着灯,他推开院门,坐在台阶上的淳乐水转头对他说了句新年快乐。

  再一眨眼,门边的春联还在,门上的福字也在,但当时写春联的人和贴的人都不在了。

  他进入家中,许叔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接连面对宋时清和淳乐水的离开,他也有些撑不住,面容疲惫,看着像老了十岁。

  “我吵到您了?”宋含章脱下还是滴水的外套,从许叔手里接过毛巾。

  许叔轻叹一声,摇头说没有。

  屋里冷冷清清,徐姨连晚饭都没心情准备,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

  她是所有人中最无法接受淳乐水离开的人,天天哭夜夜哭。

  许叔有些担忧地一身湿透了的宋含章:“快上楼洗个澡吧。”

  “好。”宋含章说,“您去休息吧。”

  他就像上次宋时清去世一样平静,但上次许叔知道他是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次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看着宋含章的背影,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宋含章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打开淳乐水房间的门,连身上湿掉的衬衣西裤都没有脱,便蜷着躺进被子里。

  被窝里仿佛还残留着淳乐水身上的味道,宋含章用力汲取着其中并不存在的温度,盯着墙壁。

  “睡吧。”仿佛有人轻拍着被面对他说,宋含章闭上眼睛。

  天慢慢亮起来,他从床上坐起,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下楼。

  厨房里有锅碗碰撞的声音,宋含章看到淳乐水像小鸟一样跑进去:“徐姨,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

  徐姨被这愉悦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宋含章含笑的脸眼泪就下来了:“小少爷,你怎么了?”

  宋含章猛然惊醒,后退一步撞在橱柜上,台面上的碗碟被他撞得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徐姨,抽了张厨房用纸递给她:“您别太难过。”

  徐姨惊魂不定,双眼含泪地看着他,刚才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从背后把着她双肩凑上前往锅里望的人是淳乐水。

  “小少爷……”

  宋含章揉了揉眉心:“可以麻烦您帮我泡杯咖啡吗?”

  “诶,好好。”

  宋含章走出厨房,牵出水管去后院浇花。

  外公走了之后这些花大多数时间就是许叔在打理,他照料得非常仔细,围墙上茂密的蔷薇全开了,挂着露水颤颤巍巍迎接着清晨第一缕阳光。

  许叔穿着园艺的围裙,一朵花一朵花地检查有没有枯枝败叶。

  “许叔!”宋含章又看到淳乐水一阵风一样从屋里冲出来,同样的打扮,手里捏着把修剪枝叶的剪刀,“我来帮您。”

  “小少爷……”

  宋含章手里的剪刀坠落在地,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躺在地上不断往外吐着水的水管,拧眉弯腰捡起脚边的剪刀。

  他手上捏着一支或许是被他剪下来的蔷薇,对许叔道:“抱歉,我……可能没休息好……”

  宋含章转身往屋里走。

  许清错愕地望着他的背影。

  屋里随处都是淳乐水的影子,快步踩着楼梯跑上跑下,缩在放映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剧,在舞蹈室里压腿练习。

  再次在舞蹈室里回过神,宋含章盯着自己腿上的淤青沉思了片刻,走出去上到一楼。

  “小少爷,你去看医生吧?”淳乐水去世后徐姨的眼睛好像永远都是红的,她和许叔叫住了楼梯上的宋含章。

  宋含章也觉得自己可能哪里出了点问题。

  他明确知道淳乐水已经死了,他亲眼看着他病床边的监护仪响起警报,医护冲进来撞开了他牵住淳乐水的手,那只细长的柔软到仿佛没有骨结的手直直从他指间滑开,落在被面上再无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淳乐水的道别,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唇角还带着浅笑,宋含章便也很平静。

  不是像外公去世时那样不得不平静,而是真的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淳乐水的死亡,甚至连当初总是会把他惊醒的淳乐水死在他怀里的梦也不做了。

  一切都是从淳乐水不准他在他墓碑前逗留开始的。

  宋含章不再失眠,每晚都能在他的轻拍中顺利进入梦乡。

  这并不是坏事,宋含章觉得淳乐水依旧还在身边,这让他很安心。

  但显然许叔和徐姨不这样觉得,他们是唯二还留在宋含章身边陪着他的人,宋含章不想让他们担心,对上两人担忧的目光没事两个字已经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点了下头。

  然后便上了楼。

  他先进自己房间处理完工作才关掉屋里所有灯,借着走廊和屋外的路灯回到淳乐水房间。

  “轻点。”淳乐水提醒他,“别把徐姨他们吵醒了。”

  宋含章面上没什么表情,既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脱掉了脚上的拖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天气热起来,徐姨便抽空把家里的地毯都撤了,只有淳乐水房间的还留着,因为宋含章不让。

  他赤脚踏入,短毛地毯陷进他指缝里,很柔软。

  宋含章抖开被子躺进去,闭上眼睛却半天都没睡着。

  “淳乐水,你怎么不拍——”

  宋含章掀开眼皮,四周寂静无声,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埋住半张脸。

  哦,这是他的幻觉。

  “唉……”手掌落于被面,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宋含章听见淳乐水说,“我这个人就是太心软了。”

  在规律的拍打中,宋含章陷入黑暗。

  他开始做梦,他梦到了好几年前,他站在院子里浇花,外公从外面领回面容尚且稚嫩的淳乐水,他父亲因为救外公而意外身亡,所以外公打算收养他,这件事在之前就和他商量过。

  宋含章对此没有异议,毕竟严格来说淳乐水还算是宋家恩人的孩子。

  第一次见面时宋含章觉得这人像只兔子,怯生生的,他手伸出去半天对方也没敢和他握手。

  宋含章在家里被娇惯惯了,觉得这人磨磨唧唧,径直抓着他手握上去。

  他不太会说感谢的话,而且说谢谢你爸爸救了我外公这种话听着好像在挖人伤疤似的,他表示友好的话就是一句干巴巴的,仿佛带着命令的:“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他觉得自己意思表达得很到位,但淳乐水没有任何反应,就是呆愣愣地看着他。

  宋含章也不太会和这种被动的人相处,说完便松开手走人了。

  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但梦却没有结束,宋含章看见淳乐水站在院子里直直望着他背影看了许久。

  在梦里,他拥有一个上帝视角,他发现淳乐水从那一刻起就总是偷看他,关心他,还偷偷地把他写进日记本里。

  就如淳乐水所说,他从十五岁第一次见到宋含章开始,他就爱上了自己。

  他梦见另两人关系破裂的那天晚上,他打翻了淳乐水手里的水杯把人压倒,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但淳乐水没有,他推着自己的肩膀,让他别这样,说他喝醉了。

  但宋含章却看到自己掐着淳乐的下巴吻上去,淳乐水被他压在被面的手不断蜷在一起,紧了又送松了又紧,最后在宋含章将手指挤入他指缝后终于没了纠结,非常温顺非常乖巧地任他索取。

  宋含章看着,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扼住喉管,有些呼吸困难。

  画面一转,是他报复了淳乐水后扬长而去,留下淳乐水一个人站在原地,抓着心口缓缓蹲下。

  宋含章看着,想要把淳乐水从地上扶起来,想要追上去痛骂自己一顿,但他的双脚好像被焊在原地。

  他就这样被迫看到自己一次又一次打断了淳乐水想要解释的话,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他。

  他看到淳乐水频繁晕倒和出血,在路边流血不止后,求助路人帮忙叫来救护车,然后被诊断出急性白血病。

  而这段时间,梦里的自己遇到了真爱,对方的脸和名字都和姜鸣一模一样。

  虽然相遇时因为一点小误会而有些摩擦,但他真的太明媚,就像一束光一样闯进自己的人生,于是宋含章看到自己爱上他,在他的影响下释怀了过去的事情,只要淳乐水和他离婚,他就可以既往不咎。

  明明是说好的事,淳乐水却因为各种理由推迟露面,最后甚至说自己有白血病,就连外公也怒让宋含章去医院看他。

  但梦里的宋含章并不相信,他以为这又是淳乐水的手段,坚决不让他如意。

  但淳乐水是真的病了,宋含章就看着他越来越虚弱,他无数次想要把梦里的自己扯到淳乐水床边,但他除了愤怒,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淳乐水到死都还惦记着自己,意识消散之际,指尖还无意识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宋含章好痛,他又哭又喊,但是梦里的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淳乐水死了,但梦还在继续。

  就在淳乐水断气的当天,宋含章看到自己接到了骨髓库的电话,说有和他hla相合的病人询问他是否愿意捐献造血干细胞救治对方。

  宋含章记得这是他十八岁的时候,去献血时顺手填写的骨髓库申请。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相信,原来淳乐水真的得了白血病,可已经晚了,当他同意捐献后不到半个小时骨髓库便通知他对方已经离世。

  宋含章看到陷入自责,是姜鸣陪着他安慰他。

  原来在这本书里,淳乐水的存在,就是用他的死亡来推动主角的感情,在这里姜鸣才知道宋含章已婚,才知道宋含章和淳乐水还有着那样一段过去。

  直到淳乐水死,宋含章都还以为是他下的药,不知真相的姜鸣便告诉宋含章这不是他的错。

  不!

  这就是他的错!

  宋含章无比崩溃,他早就发现了淳乐水的不对劲,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他贫血的借口,他明明亲眼看到淳乐水出血,为什么他不多想一想,吃药还要锁起来这么怪异的行为,为什么他不再坚持一下,态度强硬一点让淳乐水去医院。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他就可以捐献造血干细胞,淳乐水就不会死。

  这些都是他的错!

  梦里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时间又回到了两人初见那天。

  宋含章站在院子里浇花,外公从外面回来,推开门说:“含章,这是你弟弟淳乐水。”

  淳乐水拘谨地站在他对面,睁着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眼下小痣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宋时清对淳乐水道:“这臭小子叫宋含章,比你大三岁。”

  淳乐水在宋时清期待的眼神中,无比乖巧道:“哥、哥哥好。”

  他伸手到宋含章面前,修长手指被阳光裹着像玉一样反着光,宋含章看着那只手迟迟不敢握上去。

  “臭小子!”宋时清怒道,“你就是这样做哥哥的?!”

  宋含章一点一点地握上去,淳乐水的手很软,指尖微凉。

  “对不起。”宋含章说。

  水顺着浴缸边沿溢出,撞得瓷砖上的水往旁边晃了晃又荡回来撞在浴缸壁上,摇摇晃晃地没过了地上匕首的刀刃。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就……不敢说话o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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