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_白月照流光/白月光
苹果小说网 > 白月照流光/白月光 > 第5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5章

  纪明尘撑坐起来,歪着脑袋将那一筷面从下往上卷进嘴里,最后在他筷子尖上吮了一口,又倒了回去,眼睛一直定定锁着他。

  子衿道:“你还要是不是?”

  纪明尘闭上了眼睛。

  过不了多久,子衿推推他:“我吃不下了,搁哪儿。”

  纪明尘起身把剩下的汤汤水水喝完,两个人一同就寝。

  子衿原本并不想与纪明尘同g。纪明尘这个人,睡相很差的。但看这g不小,才勉为其难地往里头躺上一躺。他翻来覆去,不一会儿便睡着了,睡前想着:“嗯,今天他倒睡得老实,跟个棺材似得陈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可别半夜卷我被子。”

  谁知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整个人被挤到了墙边,背后趴着好大一只纪明尘,前胸贴后背,与他黏得一点儿fèng隙都没有,腿还蛮横地盘在他膝弯上,生怕压不死他。子衿道了句“我就知道”,拿胳膊肘将他顶开一些,纪明尘睡梦里啧了一声,锦被底下惊涛骇làng,却是手脚并用缠得更紧。

  子衿并不与他客气,一手将他埋在自己脖子上的脸推开,艰难地翻了个身。纪明尘终于睁开了眼睛,木楞地盯着他的脸。

  “你想哪个相好了,搂那么紧。”子衿笑话他。

  纪明尘迟钝地眨了眨眼,又缓缓闭上了。

  子衿大开眼界,心道:“这样的剑修!睡个觉保管被人捅死七八百遍了!”

  当下附在他耳边大喊一声:“纪明尘!楚夫子叫你背诗!”

  纪明尘掀开被子惊坐起:“两个huáng鹂鸣翠柳!”

  子衿哈哈大笑,卷着锦被滚来滚去,眼泪都要被他笑出来了:“你怎么只会背这一首啊!”

  他们小时候,父亲找了当世鸿儒楚先生做他们的西席。纪明尘醉心骑马she箭,听到之乎者也,一个头有两个大,每次上课都忍不住要睡着,因此和他jiāo代好,但凡楚夫子有异动,就把他叫醒。但因为他jiāo代纪子矜的时候,生怕话说得不够清楚,还用上了拳头,所以子矜肚子里的坏水就噗呲噗呲直往外冒。他忍rǔ负重为哥哥望了几回风,在获得了他的充分信任后,有一日突然往他身上丢了个纸团,低声道:“楚夫子要你背杜甫的绝句!”

  纪明尘何等机警,纸团一到,人还在睡梦中,身子已经猴子似得蹿了起来:“两个huáng鹂鸣翠柳!”

  满堂皆寂,继而哈哈大笑。

  楚夫子手执《论语》,怒极反笑:“下一句。”

  纪明尘一愣。

  身近的纪子衿轻轻敲了敲书案,纸上写着飘逸的八分飞白:“西出阳关无故人。”他最喜舞文弄墨,一笔狂糙摹的是家中某个不知名的前辈文豪,当真老练又潇洒得不像个小孩子。

  纪明尘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对着夫子一捶胸膛,豪气gān云道:“西出阳关,无敌人!”

  楚夫子冷笑一声:“大少爷果然人中龙凤,的确天下无敌,天下无敌!我是教不了了!”

  当天晚上纪明尘就被父亲喊去,当着夫子的面一顿臭骂。

  完了纪明尘月下追子衿,把他从云中阁东揍到云中阁西。

  想不到现如今纪明尘早已名扬天下,却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被楚夫子支配的恐惧,子衿乐不可支,抱着肚子笑死在g上。他学着楚夫子的声调,对着纪明尘喊道:“下一句!”

  纪明尘望着他,目沉如水:“两小无嫌猜。”

  子衿道:“诶呀纪明尘,你越活越倒回去了!原本还知道七言对七言呢,现下七言对五言算怎么回事?云中君,你这个文化水平很不行啊!”

  他话说出口就后悔了。纪明尘最厌恶别人说他不行,他一时间得意忘形,怕是犯了忌讳。自见面伊始,纪明尘都没有亏待过他,让他忘了两人之间现下云泥有别。

  不想纪明尘从容道:“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子衿大吃一惊。这句话出自《论语》,意思是先学做人,再学诗礼。他笑纪明尘小时候不爱读书,他用此作答,也算不上qiáng词夺理。子衿笑道:“我哥哥好厉害呀,始可与言诗已。”

  纪明尘颔首道:“请赐教。”

  他突然之间这么谦虚,子衿也忙道不敢不敢,倒是一派兄友弟恭。两人洗漱着装,一道在清秋阁用完早膳,纪明尘道了句“有事”,便出门去了,想来要处理王管事昨夜bào毙一事。子衿也不便多呆,自己拖着几十斤的良药想下山,结果走了没几步路就实在背不动了,只好藏了一本莫菩提,自去救人不提。

  第三章另十年凄风苦雨(一)

  子衿撑着油纸伞,拎着一包碎骨、一把小青菜走在弄堂里。孤竹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云中阁占了城北,巍峨恢廓,南城便显得紧凑寒酸了。这里的小路大多连地幔也铺不上,前几天刚下过几场雨,泥地里湿漉漉的,全是车辙翻出来的泥脊。子衿只能挨着街沿走,才能不弄脏他的鞋。他从云中阁回来后,就当了身上的衣服换了现钱,但他舍不得这双鞋。他已经很久没有穿过那么合脚又舒服的鞋了,现在走路很小心。只是他每日要出门赚生计,又要去医馆里照顾小醉,在这三个地方来回地连轴转,一天下来要走二十多里路,这鞋恐怕是穿不了多久。他原本手上就不宽裕,不知这样辛苦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不过他生xing乐观,想了一阵便又自言自语:“再苦的日子不是都熬过来了么?现在好手好脚的,有什么可怨声载道。和小醉也终于相认,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他一路想着心事,走到家门口,才发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单辕,极是小巧轻便,车轮包铁,车帘上用银线绣着一只凤鸟,是云中纪氏的家徽。纪明尘原本在车后头与他邻居说话,看到他来,缓缓迎上,面色不善。

  “怎么到这里来了?”子衿心道纪明尘跟这条小巷子真是格格不入,若豆腐西施知道与他说话的是云中君,大概要昏过去了。“你让马车退出去吧,你停这儿把路都堵了。”

  纪明尘脸色更沉,却给车夫递了个眼色,跟着子衿进门。子衿叫他等等,先拿了一把大笤帚,将地扫了扫,“地势低,淹水了。”

  等将地面清理gān净,才扶着门框让纪明尘进来:“小心头顶。”

  纪明尘矮身进门。屋里很暗,幸亏他眼睛够亮,才能看清楚屋子里的格局。这是一进很小的楼房,进门就是一个储物间,半个都被楼梯占了,屋后头是灶间,直通后院。竟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子衿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招呼他上楼。纪明尘每踩一步,楼梯都吱呀作响,子衿听在耳里,说不出的刺耳。

  上楼之后就是他住的地方,一张木板g,一顶白纱帐,唯一的书桌靠在窗前,桌上摆了几个水桶,和满地的水盆遥相呼应,叮叮咚咚接着屋顶漏下来的天落水。木板g上竟然还长了几朵蘑菇。

  子衿长叹了口气,勉qiáng笑道:“我忘了。”

  梅雨季节,楼上也水漫金山,见不得人。

  纪明尘却是撩开白纱帐,在他g上坐下,攥着长眉扫过他这间破阁楼,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抓紧身下的g褥。

  子衿穷,而且穷惯了,平日里很会苦中作乐。但此时被纪明尘打量着这间屋子,仿佛是被他窥探到了他过去十年中所有的寒酸困苦与走投无路。他想起云中城中轻烟软罗的豪奢华丽,只觉得他家的狗也比自己住得好点儿,实在是做不到安贫乐道,因此出言也冷淡:“我这里不便待客。”

  纪明尘一直攥着他湿寒的被褥,仿佛没有听出他的逐客之意:“你跑什么?”

  子衿楞了一下:“什么跑什么?”

  纪明尘道:“不告而别。”

  子衿明白过来,两人这是起了误会:“我跟你说了的。我说我回去了,你说睡一觉。”

  纪明尘凝视了他片刻,错开目光,望着窗外的雨:“就回这种地方?”

  “好歹也是我自己攒钱买的。跟你这种有家可继、有业可承的大少可不一样。”子衿说完便苦笑。他当日笑小阳无聊,他自己又何尝不无聊,总是要与纪明尘争些口舌之快。

  所幸纪明尘大人有大量,不追究他出言无状:“又不是没你的份。”

  子衿吃了一惊。

  他倒是没想过纪明尘还能认他。认他,就意味着要放血割ròu了。虽说纪明尘大方,可他毕竟不敢如此肖想:“哦?你要将随园还给我?”

  “随园不行。”纪明尘摇摇头,“太远了,去那里做什么----跟我回云中阁。”

  子衿思虑了一番。

  他是庶出,小时候在云中阁虽然吃穿不愁,但样样都要被纪明尘压一头,即使比得过的地方也要让着他,谁让他是嫡长兄。可是他也有自尊,不想一辈子做谁的陪衬。如果回去了,这绿叶恐怕是当定了。不,不是绿叶,现在纪明尘风头更劲,他做个影子才差不多,比如像王管事那般的下人,看他的脸色行事,处处受制。

  本文链接

  请收藏本站:https://www.pingguo9.com。苹果小说网手机版:https://m.pingguo9.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