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于_白鹤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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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于

  鹤衔灯觉得自己有病,不然他干嘛要把伊吹山寻领回自己的山上。

  “这里是鹤栖山!”他还颇为自豪地在山脚下张开手,“怎么样!超棒的对吧!”

  “嗯嗯嗯嗯嗯!”伊吹山寻给他鼓掌,吐出来的每个嗯都带着节奏,“好棒好棒好棒呢。”

  鹤衔灯:“……”

  啊啊啊!他在心里疯狂尖叫,我是傻瓜!

  鹤衔灯正在自怨自艾,伊吹山寻倒是在山里转悠起来了,“花挺多的。”他拿手指蹭了蹭到处乱爬的白花,“自己种的?”

  “嗯……”鹤衔灯跟了过来,踩着伊吹山寻被月亮拖长的影子,踩就算了,还在心里安慰这样就可以困住对方不让他动弹,“自己买种子种在上面的。”

  伊吹山寻放开花:“山也是自己买的?”

  “那倒没有。”鹤衔灯摇头,“我正在攒钱,也许以后就能买下来了。”

  “啊呀!”扎着马尾的少年人眯起眼睛,背着手弯着腰,鞋子在石头上磨了几下,感觉不舒服了就一脚把石头踢到旁边的花堆上,“需不需要我赞助你一点呢?”

  像是云遮住了月亮,鹤衔灯脸上的表情也被头发遮住了,他和看见狐狸的毛兔子似的,默默地往后跳了两步。

  伊吹山寻连忙抓着他的衣角把鬼扯回来,双手合十低声下气,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把眼皮掀开一角去瞄鹤衔灯的反应:“我开玩笑的啦!”

  “你这家伙真奇怪。”这次鹤衔灯没有挣开手,只是很别扭的用肩膀带着手腕晃了晃,“居然想要和鬼要待在一起。”

  “我先说好哦。”没等伊吹山寻丢出他现编的理由,鬼马上做了个叫停的手势,“和我待在一起是有条件的。”

  他反客为主,一转攻势,抓住了人想往回缩的手:“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啦,我就当你是真心的想跟我待在一起吧。”

  说这话的时候,鹤衔灯偏过头,用连鬼都觉得小声的音量嘀咕了一句:“假的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什么好骗的。”

  他吐槽完,便接着刚才的话开口:“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呢?”

  鹤衔灯走过去,整理了下伊吹山寻乱糟糟的衣领,把他胡乱绑住的红绳解开,绕着圈打了个花结:“那种眼神真的太奇怪了,就好像我是你的,你的……不行哦,感觉这样说我的话好自恋。”

  “什么好自恋啊?”伊吹山寻明知故问。

  “反正你该懂我意思了。”鹤衔灯撇撇嘴,拿手肘去推伊吹山寻,发现推不动后改为用拳头锤了下对方的胸口,“不要把我想象的那么好,也不要把自己的地位放的那么低,就算再怎么差劲,人也比鬼强多了。”

  “我一点也不擅长照顾别人啊。”鹤衔灯唉了声,气吐不出来压在喉咙里,连带着声音都变得闷闷的,“你这样让我好为难哦。”

  “啊,那……对不起啦?”

  “不不不不用跟我道歉!”在听见这话的时候鹤衔灯连忙挥起了手,把袖子扑扇着像翅膀那样,“我只是在实话实说,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很符合你心里的形象,相信我,你绝对会失望的。”

  “所以,所以啊!”鹤衔灯踌躇了小半会儿,脚尖对着脚尖磨蹭,“我觉得你对我的认知有点问题啊,不可以像朋友,家人那样相处吗?虽然我知道对一个没见过几次的人说这话很奇怪,但是……”

  鬼尴尬的笑了,尖牙差点咬到舌头:“地位突然高上去一截好不习惯,明明向别人撒娇的是我才对啊!你不会要夺走我的特权吧?”

  伊吹山寻没说话,他咬住嘴唇,冒出头的虎牙快要把那层薄薄的嘴皮给磨破。

  “我不是那个给予了你那么多年温暖,让你念念不忘到至今的好心人,我是鹤衔灯。”鬼像没看到人嘴角流出的血似的朝对方伸出了一只手,“你也不是我施与恩惠的人,你是伊吹山寻,你只是伊吹山寻。”

  “初次见面,鹤衔灯。”

  鹤衔灯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初次见面,我是伊吹山寻。”

  伊吹山寻缓慢而坚定地把手搭了上去,就算鬼的手冻得他打了个激灵,他也没有把手稍微放开的意思,反而握的更紧了:“希望在这六年里我们能相处愉快。”

  肤色不同,温度不同,就连指甲都不一样,一个修剪的平齐,一个野草似的冒出芒尖,就算有这么多的不一样,鬼和人的手还是握在了一起。

  “啊!我想起来了!”鹤衔灯突然松开手,他手忙脚乱的解开手上串着的绳子,捏着那圈红色开口,“难怪我就觉得哪里不对。”

  鬼垫起脚,脚尖抬到一半感觉有点没面子便把头发织成翅膀半飞起来。

  他凑过去,双脚悬空,像被风托在空中,天上那个大银盘往旁边一斜朝,劈头盖脸的往下浇来一滚浓稠的月华,倒是把鹤衔灯照得白花花亮晶晶的,头发丝都钩住了光。

  鬼伸手拆掉了伊吹山寻的绳子,给人家换了根冰冰凉凉的:“你这个戴的太久了啦!边都毛了!”

  伊吹山寻摸摸新换的绳,努力的挤出一个不太僵硬的笑容。

  他脸上的痣像活了一样,被月光打着旋舔了一口,随着嘴角的上扬轻飘飘的飞到天上。

  “谢谢你呀!”

  于是,像是睡前故事里常写的那样子,两个小孩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九岁,带着一大捧黄灿灿的百脉根,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回到了家。

  就这样,伊吹山寻在鹤栖山上占了个位置。

  不过,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占领的。

  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人昼出夜伏,鬼昼伏夜出,这对鹤衔灯是没什么影响,可对伊吹山寻……

  反正伊吹山寻经常大半夜被鹤衔灯吵醒,点着灯过去看就会发现这家伙正在给自己的神明雕刻神像。

  “你确定你的神明长这鬼样吗?”伊吹山寻尽量委婉的开口,“这不太像神明了吧?会不会有点不太尊敬啊?”

  “额,怎么说呢?是这样的哦。”鹤衔灯放开了手里的凿子,“我们所供奉的神像都是自己刻出来的,因为没有明确的记载鹤莲目大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本来这件事情应该是由巫女干的,但我已经没有姐姐了,原本的神像也因为沾到了污秽的关系碎掉了,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

  他抿着嘴唇,笑的很无奈:“也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鹤莲目大人的神像就越来越奇怪了,可能是因为大人他想要一个威武的样子吧,不过这样子也很好啊,长相凶狠的话就不太容易受伤了。”

  “吵到你了很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虽然鹤衔灯是这么说,可有的时候,你不能指望一只鬼能记住他的诺言。

  伊吹山寻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外面老大一颗月亮愤愤地扬了扬拳头。

  房子外面传来了被风扯了个稀碎的歌声,不用猜,估计又是鹤衔灯在外面赞美月亮。

  “迟早有一天我要研究一套可以把月亮剁了个稀碎的型。”他郁闷的套上鞋子往外走,“让你老是大晚上发光吊着外面那家伙。”

  他踩着鞋子出了门,为了表示自己大半夜被吵醒的愤怒,伊吹山寻把门摔的哐当一声。

  ……真把门摔上了自己倒是心疼了个够呛。

  伊吹山寻唾弃了一会儿自己,他用耳朵听着歌声,眼睛看着脚下排列有序的小白花,一步两步摸到了鹤衔灯大半夜唱歌的场所。

  他爬上了那块大石头,把鹤衔灯往旁边一挤,无形地向面前这个非人类宣布自己的不开心。

  “啊啊!你怎么来了?!”鹤衔灯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伊吹山寻大晚上跑出来找他的真正用意,反而很高兴自己多了个歌友,“你是不是也睡不着呀?”

  “一起唱歌吗?”鹤衔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鼓,敲起来嘭咚嘭咚,吊在上面的铃铛也摇晃个不停,“晚上唱歌的话很容易睡过去的。”

  伊吹山寻:“……”

  伊吹山寻:“好。”

  就像鹤衔灯老是忘事一样,伊吹山寻也老是丢掉自己的原则。

  白头发和黑头发坐在大石头上,一个哼哼着不带调上的小曲子,一个努力的把跑飞的调拉回来,在他俩的努力下,鹤栖山上四处飘扬着歌声。

  两个少年人的声音很轻,他们唱花开也唱花落,唱月亮也唱星星,慢慢的,其中一个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含糊地嘟囔一声,揉着眼睛倒了下去。

  鹤衔灯连忙把快摔下石头的伊吹山寻拉了回来,盘起膝盖把人的脑袋往自己腿上放。他有节奏的拍着伊吹山寻的背,张口吃掉了不少刚才哼着的歌的词儿,只剩下一堆没有什么节奏的哆唻咪发嗦。

  “睡着了呀。”鹤衔灯用指甲扫开了一点伊吹山寻蹭在脸上的刘海,发现对方的脸上有着一道小小的伤口,“唔唔,被树枝刮到了吗?这样可不行呀!”

  他看这条小口子不顺眼,便把手靠在一起团吧团吧揉出了一团蓝光,贴在伊吹山寻的身上想要把他的伤给治好。结果手刚一按上去,就感觉自己的血鬼术被吸走了一大半。

  鹤衔灯下意识的松开手,手掌的蓝光已经被削走了一大片,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贴在掌心上,风一吹就能把这只小蝴蝶给吹散了。

  “身体亏损的这么严重吗?”鹤衔灯犯迷糊,手指搭在伊吹山寻的腰眼上一敲一敲,“你到底在鬼杀队里干了什么啊?”

  “不过幸好你遇到了我啦!”

  他很是自信地凝聚出一片更盛大的蓝色光晕,小心地把这团蓝光铺到了伊吹山寻的身上。

  治疗结束后,鹤衔灯叹了口气,擦了擦汗手又垂到了伊吹山寻肚子上。结果一摸又发现了不对,伊吹山寻的身体内部像是破了个洞,蝶子填进去的光全部漏出来了!

  鹤衔灯眉毛扭成了一团。

  他把手摁上去,一切都好,可他只要把手放开——咕噜咕噜,水囊破了一个洞,溢出来的水给鹤衔灯浇了个透心凉。

  白色的鬼俯下身,去听伊吹山寻的心跳。可是没什么异常,血管配合着心脏奏起欢畅的乐章,哗啦哗啦的生命在人的体内循环着,听久了还让鬼觉得牙齿痒痒,口水差点给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表面看着是那么健康,可是实际上身体内部空了好大一块,看着好像没有几年可活的样子?”

  鹤衔灯只觉得头痛。

  “我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我身上,可是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为什么他也会这样,他的头发不是白色的啊?”

  “我有捡到过很多孩子,但是我记得我没有捡到像他这样体质的孩子。难道我又记错了?不?不会吧?”

  他慌乱地从小腹里抽出了一本书,那书破破烂烂的,连皮都没有,边角还泛着黄,一翻开里面除了原本的字,还有几行用不同颜色的墨汁染上去的注解。

  “神灵的孩子是到一定岁数到天上去的孩子……为了让他们去天上的过程不太痛苦……他们的身体内部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从身体里流走的生命是回不来的……除非是用更强大的力量去封住破损的地方……”

  鹤衔灯略过了书上原有的黑色字迹,转而去看旁边暗红的笔记,“利用特殊的办法使自己充满了生命力,在将这股生命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会有这种东西存在吗?感觉云里雾里的,好绕口。”

  他翻了老半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看到,只看到最后一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如果找到了能够快速提高自己生命的办法的话……他应该可以活得过七岁吧?”

  鹤衔灯:“……”没用啊!

  他的手指差点要把这本书给捅穿。

  鬼恼的很,他想撕破这没用的东西,可真要这么做的时候还是心软的把书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所以他当时说的六年要好好相处,还真没骗我……”鹤衔灯无意识的抠起自己的指甲盖,“真的是只剩下六年了啊……不至于吧?有的花六年都不见得会开一朵呢。”

  “我可以找到办法吗?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啊,我到底是怎么摆脱的啊……”

  他垂下了头,第三只眼睛的余光瞥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鹤衔灯突然不说话了。

  “三月河……如果用这个应该……试试看吧?”

  他把脸贴到了绑着绳子的手上,也不顾粗糙的红绳会不会在脸上磨出印子:“你们肯定能帮我的对吧?拜托了。”

  月亮无喜无悲的照耀着鹤栖山,它的光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却遗忘了一块石头上跪坐着的鬼。

  远处有只离群的白鹤飞了起来,它的身姿飘摇,羽翼蓬松,看着很大一只,像是一团被吹散的烟,又像是一道柔软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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