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卷四:第93回·岂曰无衣(中)_雁字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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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卷四:第93回·岂曰无衣(中)

  察纳萨按着扶手,极慢地直起了腰:“不可能,这就是那人给我的信。”

  谢如愿瞧了一眼地上已经洇湿透了的信封,道:“随随便便找个人代笔就能解决的事,恐怕没什么力度吧。”

  “不、等等,我还有证据!那个信封上还有印章!”察纳萨将椅子拉近桌子,重新拿起笔:“我可以给你们画出来!”

  说罢,他抓来一张纸,拿起笔在上面画起来,可印记始终歪歪扭扭。他一怒之下折断了毛笔,用手指沾上墨水在桌上涂抹起来,最终面上一喜,指着桌子说道:“就是这样的印章!”

  谢如愿想要上前探看,却被萧吟行拦下。对方将桌子一把扯过来,“哧呀”一声后,桌腿撞上了察纳萨的脚又发出一记闷响。然而,被撞的人却仿佛失去痛觉,只是两眼像将死之鱼一眼盯着这边。谢如愿低头,正能看见那桌上画的、刻有嵇铭煜姓名的篆书印章的模样,然而,她却沉默了。

  察纳萨盯着她,面上没笑意:“这个章你总不能是见过的了吧?我特地背下来的,可绝不是我编出来的。”

  谢如愿对萧吟行说:“我确实没见过这个章。”

  不过,这才是问题。

  察纳萨重新靠回了椅子背,“哼”了一声,双腿却颤栗不止。

  她咬了咬唇。

  谢如愿几乎在心中肯定了嵇铭煜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她还不认为察纳萨能知道怎么写篆书,或许,察纳萨手里确实有这么一封信吧。

  只是就算有,恐怕也是伪造的。

  萧吟行将桌子随手推了回去:“雁雁,你觉得怎么处置此人合适?”

  谢如愿回神,眨眨眼问萧吟行:“我?”

  萧吟行牵住她的手,好想要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对,你来说,怎么样都行。”

  谢如愿又看向察纳萨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对方听罢,也是略显惊讶的看过来,四目相对,一瞬就暴露了埋藏眼底的恐惧。

  谢如愿紧紧握住萧吟行的手,说:“他害那么多士兵死去,死有余辜,我若留他性命,何以面对死去的将士。”

  “枭首示众。”萧吟行对身侧的士兵说完,就揽着谢如愿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

  察纳萨不知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没有听明白“枭首示众”的意思,知道周围的士兵靠近了他才猛地站起来,面目狰狞地吼道:“萧吟行!你疯了吗?没有我!你们怎么拿到有力的证据?你让你的女人来决定军务大事?你疯了吗?”

  然而萧吟行继续揽着谢如愿的肩膀向外走,头也不回地用阿嗒尔语回了句:“嗯,对,我疯了,你走好。”

  才踏出牢狱一阵从地面而起的寒风就直冲面门,扑了二人一个正着。谢如愿“呸呸”两声,将满嘴的寒酥吐了出去,随后笑了起来。风冷,却让人的心清明起来。

  萧吟行极其自然地给她裹紧斗篷,谢如愿瞧他的模样,突然说:“幸好你不是皇子太子什么的。”

  萧吟行一愣,问:“怎么了?”

  谢如愿笑嘻嘻指着他,道:“说让我决定就让我决定了,你要是当皇帝,一定是商纣周幽之流。”

  萧吟行失笑,两根手指夹住她的:“那我就算是皇子太子也不当皇帝,当皇帝得被臣子逼着娶一窝,我只想娶你一个,恐怕这辈子当不了皇帝了。”

  谢如愿红着脸低声骂了句“贫嘴”,抽手转头就往回走,萧吟行轻巧撵上,将人牵着手拉走了。

  他们背后某一处,铡刀已经落下。

  泊塞城内,除了中央那几座圆顶高楼只积了一层薄雪以外,其他居民楼顶都堆了四五条厚实的白被。士兵用铲子往屋檐上一杵,白被立刻断成好几节争先恐后地滑落下,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察纳萨的头被挂在了关隘城墙上,城内的铲雪、修筑工作也才刚刚开始。等到明日的太阳破开云层、穿过雪山峭壁落在城墙上的时候,众人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从此以后,立冬了。

  罗生点过了城内剩余的粮食和柴火,匆匆拿着账本出了门。谁知一进庭院门就发现了一个歪鼻子雪人,雪人旁边还有一个稍矮一点的雪人,尚未装点。正在她与这个诡异地眼熟地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之时,身侧陡然风声迭起。她灵活躲闪后,才发觉那原来是一个雪球。

  罗生一撩胸前不慎沾上雪花的麻花辫,掐腰,竟然被逗笑了:“谢如愿!”

  谢如愿从一边的松树旁走出来,拍拍手上的雪,道:“是我是我。”

  罗生那账本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来可不是和你玩的,萧吟行呢?我有事和他说。”

  “今早曲棣非找他,现在还没回来,你先和我说也一样。”谢如愿故意用冷冰冰的手拉着她进屋,道:“走,进来说,冷得我手都快动不了了。”

  罗生:“哎呦你冷死我了!你师姐给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全扔了啊?”

  进屋后,罗生拉开凳子坐下,翻开账本,一本正经地说:“咱们的柴火还好说,但是粮食储备已经到红线了,我来主要是问问咱们的粮食有消息了没?什么时候来?上次雪前不是就说到幽州城了吗?怎么还没来?”

  谢如愿探头去看账本,继续揉手活血,说道:“我记得上回还是准时来的,难道是路上遇到大雪,行路困难?”

  罗生皱着眉掰指头又数了一遍日子:“那也不对啊……这也太慢了。”

  谢如愿蹙眉:“别是真出什么问题了吧。”

  “报告夫人!”

  门外陡然传来士兵的声音,不知为何令谢如愿心头一乱。她和罗生披上斗篷出去,问:“怎么了?”

  士兵回答:“主帅请您前往议事。”

  谢如愿看了罗生一眼,说道:“一起吧。”

  罗生点头。

  二人来的时候,萧吟行似乎还在和曲棣非争执些什么,他听到声响霎那息声回头,看见谢如愿和罗生的时候微微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转而望向曲棣非。

  谢如愿从萧吟行的反应中也明白过来了,直截了当道:“有什么事该我听又不让我听的?”

  曲棣非抢先开口:“方才玉京来人了,说是皇帝病了,病得有些严重。”

  “陛下病了?”谢如愿才仿佛被拉扯进现实一样。

  景元二十二年中秋,景元帝偶感风寒,卧床医治月余非但不见起色,病情还越发严重,齐皇后竟然昭告天下寻长生药,而她因此写了一封信给沈如水,请对方入京医治景元帝。至于景元二十五年,帝再病,沈如水奉皇后令旨入京,却因无力回天而被下大狱。

  萧吟行坐回椅子上,声音低沉:“现在的玉京局势不太稳定。陛下卧床,虽然未明说令太子监国,可也是顺理成章的,齐费隐便提出了这个方案,但是严慎微认为陛下尚有清醒时刻而且未有明确旨意令太子监国为由,极力反抗。二人已在朝堂吵了起来。”

  “我们的问题是,陛下病前是命太子监督粮草分拨运输一事,之后也再没有变过。”曲棣非看向罗生,微微顿首:“看来罗军需官也发现了,我们的粮草已经迟了很久了,现在得到的消息是,粮草全在幽州城,从雪前就没有动过了。”

  罗生一呆,像是没听懂一样,视线在蹙眉捏着山根的萧吟行和面色凝重的曲棣非之间徘徊:“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谢如愿握紧了拳头:“我懂了。陛下病了,可重兵又在外,所以有人在朝堂提出让我回玉京,作为牵制萧吟行的质子是吗?再就是,为了让握有五万羽翎军兵符的我爹的心定在玉京。总之,他们在其他问题上再怎么吵,我回玉京这件事都是众望所归。太子……甚至还拿兵粮做要挟,对不对?”

  “估计明日或者后日,玉京派的人就来泊塞城了。”曲棣非顿首,随后沉声对萧吟行说:“这件事,你夫人该知道,也有责任去担当。兵粮有限,我们那么多士兵,全部消耗完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现在他们将兵粮压在幽州城,等到这个时候才来说明,就是要逼你拿人换粮!”

  罗生揉皱了账本,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我们在外拼命,他们在玉京就这么作为,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答案当然是不。这可是为大局考量。

  谢如愿走到萧吟行身侧,抚上他的肩头款声细语说:“我回去也没什么,回去也是安全的,他们该忌惮我才是。我回了玉京以后必然要面圣,那时候我便力争让皇帝将兵粮运输一事交给我爹来安排,这样你们前线就可以无忧。”

  曲棣非听罢,也是继续劝说萧吟行:“她说的没错。”

  “不行。”萧吟行兀地道:“我不同意,她去玉京便是形同质子。”

  “萧吟行!”曲棣非一拍桌子:“你没得选!”

  “戍安侯。”萧吟行抬眸,道:“孤说不行。”

  曲棣非闻言,霎时气笑了,沉声道:“真该让你母亲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萧吟行刚要再张口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人直接用手捂上了嘴,脖颈一侧也被轻轻揉捏。

  谢如愿像是安抚发怒的鸟兽般揉着他,轻声说:“不要吵,你不是孤家寡人,我不想听你用那个字称呼自己。”

  萧吟行抬眼瞧她,在对方的注视下神色稍霁,缓慢点头。

  谢如愿这才松开手,对曲棣非道:“戍安侯,如你所见,不论军职还是官爵,萧吟行都有更高的决策权,您虽是他的长辈,也该先公后私。”

  曲棣非捋顺一口气,默默然重新做回椅子上,腮帮还是因为咬牙鼓动了一瞬。

  “吟行,既然你现在身处这个位置上,就更要知道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千万人的命运。”谢如愿轻声哄道:“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你有什么顾虑,你说出来我们都听着呢。”

  萧吟行倏然拉住她的手,侧仰着头,眼中像是忍耐着什么一样,说:“好,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倘若陛下病危,穆王和太子二人,要是有任何一人拿你的性命挟持,要我送还兵权或者造反来扶持他登基,你说,我从还是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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