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_我生命的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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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第 54 章

  出来酒店,地上铺着一层没过脚背的白雪,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预告了稍后还会有一场大雪。

  她两手合拢搓了搓冰凉的手背,一步一步小心走下台阶,酒店对面很多商铺,林泷站在药店门口,挤出两粒药,就着冰冷的矿泉水咽下去。

  许姜弋这个禽兽,连避孕药都要她自己买,刚才跟店里的人说她要买什么时,尴尬死了。

  这个点,还可以买一束康乃馨送给白亦再去做兼职。

  她更想买水果,但实在拎不动了,身子难受到下一刻就要站不住。

  她一路走去公交站台去搭车,恰逢圣诞节,沿路的商铺装扮得都很喜庆,圣诞老爷爷红色的头像往玻璃上一贴,就是幸福的模样。

  下车前,林泷联系了白亦,问他在不在寝室,他不答,转而问她在哪里。

  她如实告知,“等下会经过校门口。”

  “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男生寝室距校门说远不远,她舍不得那一块钱坐校内公交车再去找他,于是同意道:“那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到。”

  十来分钟后,公车到达终点站科大,她走下车,白亦已经等在公交站台处,往常清秀温润的脸尽是伤痕,她很愧疚,手中的鲜花递过去,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白亦却完全没事人一样自如地跟她聊天,又说等会跟她一起的兼职因为胳膊扭伤去不了了,找了另一个摄影师代替,她低着头脸埋的更深,越发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打算直接去工作的商场,去的早了还可以找个角落趴下眯一会儿。

  她偶尔应他一句,留意着自己要坐的车次,公交车终于停在她面前时,她没急着上去,地上有没融化的雪,被上下车辆的行人踩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像白亦被他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她微启唇咽下一口寒风,艰难地开口。

  “白亦学长,对不起,麻烦你不要追究姜弋的责任,我教训过他,他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末尾又加了句对不起,也不敢听他的答复疾步走向公交车前门。

  她那时认为,许姜弋在铜川一中可以只手遮天,在海城就未必了啊,但是,即便他做了让她这么难过的事,她私心里还是想要护着他。

  从酒店到学校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她想清楚了,姜弋其实很爱她的,肯定是因为没睡好,他的起床气比她还严重,她把姜弋惹毛了,他才会对她这样的,她也说了很过分的话,连分手都敢乱说,难怪姜弋这么生气,他们说过不分手的。

  但是,许姜弋真的太过分了,她都哭着求他停下来,他竟然装作没听见,还说不要再见到她,林泷心里想,他一定会后悔的,等他来跟她认错,她要攒足力气踢他打他,还不许他还手。

  站台休息的空隙里,她时不时看一看时间,圣诞节商场人流量大,开发商的推广活动做得很成功,她极少得空休息,一天熬完下来,两条腿麻木得都不是自己的了,然而,最让她难受的不是这个。

  她换完自己的衣服,在商场的椅子上又坐了许久,此时矗立在门口,这场雪从午后不间断地下,雪花洋洋洒洒从天而降往下飘落,已经到深夜,整个天地被这一层白雪覆盖,她举目望向昨晚他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白茫茫的一整个广场,连个脚印都没有。

  她深呼吸一下,接着呼出白色的雾气,拿出左手看过手表,时间将将过了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天,她没有伞,挺直了腰背往风雪中走去。

  积雪没过脚踝,她走得艰难,却很坚定,一步一个脚印,寝室已经关门,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但一定要往前走,不能停下来。

  雪花打落在脸上迅速融化,不过片刻,她的脸上已湿漉漉一片,她也不擦,忙着走路,边走边想。

  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圣诞节了。

  圣诞节过后是繁忙的考试周,她元旦没有去兼职,也没空去看书,事情突然她走得匆忙,买了张站票在火车的车厢连接处站了八个半小时到了铜川,又去汽车站转车辗转回到铜安镇,爸爸没跟她商量私自办理了出院。

  很少红过脸的两人在客厅里激烈的争辩。

  她爸在沙发上坐着,她站在一旁。

  “爸,跟我回医院去,外面不干净。”白血病人最好呆在无菌的地方。

  “水水,我不回去,爸爸知道治不好,不想治了。”

  这句话像是拉闸的开关,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可以治好的,只要找到合适的配型,一定可以治好的。”她无法想象治不了的结果。

  她跟许姜弋已经这样了,父亲也抛下她。

  “爸,你一定要,好起来,看着我啊。”

  她哭哭啼啼地从背回来的书包里拿出一张卡,“这个,是你给我的,爸,我们去住院,你不要怕,我会赚钱了。”

  只要爸爸给她一点时间,她就可以攒下钱来。

  林江摇头叹息,他的女儿还是单纯得可爱,以为这个病只是金钱的问题。

  “水水,治不好了,省省自己花,以后爸爸去了,你把这个院子卖了,把爸爸治病借的钱都还上,爸都跟你黄伯伯说好了,以后你回镇上就跟小宁住,还是有家回的,别哭啊。”

  “爸!”

  爸爸怎么能跟她说这些呢,她捂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爸爸,我要陪着你的,我以后不去,一宁家了。”

  她以后不贪玩去一宁家玩一整夜不归家了,哪儿也不去。

  两个人还是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深夜时,她爸爸先去睡下,她坐在客厅里,一阵铃声响起,她一看茶几上,是爸爸的手机,来电人显示大伯。

  林泷跟大伯一家不熟,关系更不亲近,她大伯总怪她爸林江太娇养女儿了,女娃娃家家的,读到初中就该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里了,偏就她还花着家里的钱读一堆没用的书,这些话在父女俩耳边念叨过几次,再后来她爸偶尔要去找大伯时,就让她去隔壁找黄一宁玩。

  林泷摁了接听,那边声音立刻穿过来,是一个女声,她的伯妈。

  “是水水啊,这手机怎么在你手里啊,你爸呢?”

  她的嗓子还有哭过后的哑,“睡下了,伯妈有事跟我说吧。”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林泷都以为手机出问题,对方才讷讷地说出口,“那你帮伯妈跟你爸问问,三万块钱什么时候还给大伯,总说过两天过两天的,这都好多个两天过去,你堂弟年后马上读高中,要花不少钱的。”

  她死死地忍住喉间的哽咽,掐了大腿内侧一把,“伯妈,现在太晚了,我明天把钱给你,我有钱,我爸的钱都给我了。”

  那边哈哈笑了两声,“可以可以,伯妈想想也是,林江就疼你,这种时候哪会不把钱给你呢哈哈,那伯妈明天来你家找你?”

  “不了,我来伯妈你家,下午两点,你别告诉我爸。”

  还了钱刚好可以坐车去铜川市里转火车回学校,她爸以后知道也迟了。

  跟伯妈约好后,她挂了电话蹲在地上,两手环住膝盖,整张脸埋进胳膊里,林江给她的卡,她早先挪出一部分给他交了住院费,三万块钱再黑伯妈,包含兼职赚的剩一万五,她得想想怎么才能凑到做手术的医药费。

  配型一定会有的,她只要凑够钱就好,对。

  想得那么简单,做起来也这样就好了,赚钱难如登天,花钱却如流水。

  叮铃铃的声音又响起,这一次是她的手机,彼时她肯定是想的太深入魔怔了,看到来点人姓名的瞬间竟然不是开心也不是委屈难过,而是满腔的嫉恨,用后来的话说就是仇富。

  凭什么她这么辛苦还存不下一点她父亲的救命钱,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出身就有数不尽的钱财,他随手给她乱买的一件衣服就抵了她一个学期的付出,那些衣服还给她带来四散的流言蜚语,活脱脱把她害成一个爱慕虚荣被有钱人包养的女大学生。

  她愤恨地接了电话,他刚喊她一句宝宝,她本就清凉的声音更加冰冷地问他:“许姜弋,你烦不烦,我们已经分手了。”

  对方突然没了动静,她立刻挂了电话。

  他有钱又怎样,还不是照样被她这个穷学生甩了,是她提的分手。

  怕吵到她的父亲,她起身走出客厅到外面的小院,还嫌不够远,又出了院墙,蹲下地上呜呜地哭泣。

  对不起姜弋,我不是故意的,你再打个电话给我,我和你道歉。

  她哭完用冷水洗了把脸躺在床上,困得眼皮打架,姜弋也没再打电话过来。

  她真的难过死了,梦里都还在哭,她让姜弋伤心了。

  林爸爸已经不能下厨,除夕那天,她去镇上称了一斤牛肉,半只酱鸭,隔壁黄一安送来一盘红烧鲤鱼,一份梅菜扣肉,临走前沾了油的手使劲儿蹭她头顶,笑得比太阳还温暖,“水水,新年快乐。”

  她回了厨房继续洗菜,自己炒了盘大白菜,又煮了一份紫菜蛋花汤,油星子贱到脸上,蛋壳一起混进汤里,总算做好了年夜饭。

  六个菜,六六大顺,来年顺顺利利的,肯定会顺利的,她爸已经答应她,过完年就回去住院。

  洗好碗坐下才看会电视,手机就响了。

  林泷回家前跟白亦借了好大一笔钱,这已经不是让他介绍工作这么简单了,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她的脸皮还可以厚到这个程度。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还许姜弋的卡,欠许姜弋的总比欠别人的好,但谁又知道早知如此,所以她换了身衣服出了门去。

  白亦开车来的,四个轮子的白色轿车,她认不出车标,但欠他的钱,也足以让她坐上副驾驶时局促不安,好在人家真的只是让她领着人在铜安镇那前后一公里不到的街上逛了一圈。

  经过一家药店时,他忽然让她等一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管药膏,揭开盖子挤出一点涂抹她头发遮住的侧脸。

  刚才油星子溅到位置。

  他又要挤第二下时,她一把抢了过来,“我自己来吧,谢谢。”

  两个人往回走,他的车停在街头,又陪他去铜安镇上几处名人故居走了走。

  十点过一点,拒绝白亦送她到家的提议,经过岔路口的垃圾箱时,她把衣兜里揣着的药膏丢了进去,刚好就丢在一束完好新鲜的玫瑰花上。

  呵,现在的有钱人真多,钱没处使还去买花,买了就扔。

  她回到家,父亲在客厅里看春晚,见她进来问她:“见到那小子了?”

  她没跟她爸说两个人分手的事,她跟他说去见个朋友,许姜弋每年过年那几天都会过来,往年有一次找她被她爸看见,爸爸估计以为她刚才出去也是见许姜弋。

  林泷没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没有分手,许姜弋都没同意呢,只是在吵架而已,很正常的。

  快到十二点时,她把一长串鞭炮散开铺在地上,细白的手里攥着根香火,另一只手捂住耳朵。

  林爸爸坐在门口的摇椅里,身上盖着毯子笑她胆小,“眼睛一闭手一伸,点了就跑爸爸这边来。”

  别家已经有稀疏的烟火升上天空,她不敢点烟花,爆竹总要点一串吧。

  爆竹声中一岁除。

  她深呼吸一口气,按照她爸说的,眯着眼把香火的顶端伸到引线处,呲呲几乎点燃的同时扔了香火跑到了屋檐下。

  院子里的爆竹噼里啪啦作响,十二点整,铜安镇上各家各户的烟火一齐升上黑暗的夜空,头顶上方是接连不断炸裂的烟火,她捂着耳朵都挡不住嘭嘭嘭的巨响。

  衣兜里的手机收到短信震动两下,应该是有人给她发新年祝福,她抿着唇笑,空出一只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愣了好一会儿,复又重新塞回上衣口袋里。

  她的目光被夜空里最绚烂的一角吸引,应该是距离她家不远处的人家放的,彩虹一样的烟火绽放在黑暗里,转瞬即逝的同时又燃起下一波,真好看啊,又看了烟花又见到了彩虹,她感动得流下泪来,重新拿出手机,手指颤颤巍巍地拼出一个字:好。

  分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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